诗文库
上书献公 春秋晋国 · 祖朝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四
草茅臣东郭氏祖朝,愿请开国家之计(《说苑。善说》)。
唐赠左散骑常侍汝南韩公神道碑 唐 · 吴畦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
长河北控。太行东隅。粤有奥壤。厥为全魏。其中土宜耕。俗最淳。孝子忠臣。义夫节妇。触类可观。比屋可封。地势自然。物理斯在。是以代有将军称义兵。控北敌之咽喉。扼南燕之襟带。岁月巩固。朝野赖之。至于命帅临戎。非贤则德。或失其统驭。则祸必起于萧墙。昔庐江公承袭一方。子孙三世。逮及衰季。始堕弓裘。四人切弱(一作溺)苦之音。六郡当举赢之患。乃督三军之众。千万同心□□□□□英雄应选□□□□□佥命我公雄仁蕴长者之誉。德负不孤之闻。语其力则五丁比肩。较其艺则三杰齐价。秉磊落大度。挺昂藏伟才。河山之精。貔貅之勇。表率魏邦。沥恳魏人。天道照临。宸衷慰悦。轺使麇至。军务克谐。金貂之峻秩负来。乌府之崇资不踰。期月爰登魏博节度。至三台之重。公感叹弥殷。遥驻(一作驰)罔极之诚。骤冀追崇之宠。天子乃嘉其大孝。锡以珥貂。用副孝思。式赞幽壤。公既获拜嘉命。念哀荣无常。若不即以刊之贞石。无以阐将门之业。无以传旷古之名。因授以宾徒。俾详其事。繄吴畦序焉。公讳国昌。世系汝南人也。其先与周同姓姬氏。其后苗裔事晋。得姓于韩。故曰韩武子。武子世本云。万生遁伯。遁伯生伯简。伯简生子舆。子舆生献。后四十世有韩厥。从封为韩氏。厥孙于景公三年。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赵盾亡死矣。欲诛其子赵朔。韩厥止之。告贾。贾不听。厥告赵朔。朔曰。子必不能绝其事。贾诛赵。厥称疾不出。卒全其孤。春秋书之。至于秦晋会盟。楚汉袭服。绰有勋烈。荦然功庸。迄于我唐。不绝流派。公累代魏将。剖分符节。曾祖魏博节度押衙。祖朝魏博节度押衙兼临清镇遏都知兵马使检校国子祭酒兼侍御史。烈考魏博节度押衙充都知兵马使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公之为人也。天假树忠神符抗节。好谋而断。知几而明。约言有常。敏行无玷。以孝弟成其性。以文武全其才。少即承祖宗之馀芳。长最好孙吴术。读黄石书。指力争为末烬。笑气吞为细事。尝慕摄衣决胜。坐筹出奇。军中少年。靡不取则。时值王室为难。边疆举烽。公乃拔自偏裨。擢于列籓。寻击贼有功。乃行赏酬庸。论功载笔。是时洋溢懋绩。充塞宇宙。心服军旅。名垂竹帛。藩翰可期。芳讯继临。密诏垂下。公倜傥成癖。优游素深。时虽料敌摧坚。不废吟风啸月。执坚守冑。锐气难夺。自思今若终天力绝。不顾骨骸后时。愿乞陪臣。不越吾土。遂脱辐谢病。挂冠养高。搢绅有闻。物论称平。寻以牵复旧位。脱履王畿。监止于方镇。懋绩崇荣。其孰能宗欤。公始及裨副。载分剧职。入奉训齐之令。出扬整肃之权。推公而直若引绳。行己而平若止水。言不好弄。服不好华。卷舒自得于时宜。喜怒不形于颜色。崇善触邪。柯叶不遗。紫髯最冠于偫公。青眼靡遗于众卒。蔼若闻望。諠然令图。公非独王事有作。复乃闺门立程。棱棱而廷训惟严。察察而乡义尤峻。先教之以仁义。后导之以诗书。谕雍容礼让之节。示恻隐慈爱之心。驰骋田猎。杂服诡辞。趋若仇雠。屏如蝎螫。肆我武勇。平成以赖。适方一箭发而号猿猱。三尺举而吼龙虎。予盾山立。旌旗血融。言其壮则扛鼎拔山。顾其勇则冯河逐日。七十城而应敌下。四十万而乘时坑。此乃用武之克捷。行师无不利者。若以瞻云望气。一否一臧。辨成败之机宜。鉴吉凶之休咎。则武非文而不备。文非武而不扬。实共济而相恤。无殊涂而别踪。矧予才立名业。□仗弓剑者也。予之身甘为不肖孜孜以未坠之绪力□于命子者。其庶几乎。议者乃赧赧绝词。唯唯而退。今(阙九字)仆射果自□□□□德□公昔之□习非偶然哉。武宗涖祚初年。逆贼拒命。天讨荐加。常从庐江公以剿叛。庐江公异公英勇。以前冲统众弦道系将累日。公度其军势。相以人心。虽机上之可期。若在彀中耳。谓庐江公曰。魏师以久不振旅。时无恒心。今乃越境而出。若非肃齐。则冲败莫制。若悦豫其情。则前驱不踵。公请审其向背。妙以机谋。督馈饷之心。敦战伐之道。在爪牙者。却骈罗于后。如市人者。皆跨列于前。自然表里相应。宽猛得中。此勇之大势也(一作故可系时时必偃其干戈翘下阙)。庐江乃俞良策。卒成大功。镇山东壮武之声。擅日下勤王之效。莫不由此。言无谬欤。公虽初心不求朝拜。藩府所奖。符竹为先。遂迁摄贝州刺史兼本管效奏御史中丞。公既解戎韬。俄从郡政。三尺之纲条不紊。四知之敬慎惟敷。疮疲既起于沈滞。劳逸复均于疴痒。虽黄霸行教。龚遂立诚。求之北方。孰以优劣。公忽不自怿。曰。久从军中。心无逸□冒马劳金疮之绩。窃蹈忠履信之名。稼穑少知。艰危历试。不冒荣于好爵。不伐□□殊劳。避授钺于他邦。止建侯于我土。今齿发云迈。桑榆足悲。胡可尚存碌碌劳劳。不知閒居适志。遂乃命纳轼旟。终贲林野。文言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以大中六年七月十二日。寝疾薨于魏州元城县德教里之私第。享年六十有六。以大中八年二月二十五日。殡于当州莘县修善乡依仁里。至咸通二年六月二十六日。赠左散骑常侍。夫人清河张氏。同时月日赠清河郡太君。有子三人。长曰君雄。魏博节度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御史大夫。仲曰靖。魏博节度押衙兼部从检校太子宾客兼侍御史。季曰楚。魏博节度押衙兼刀斧将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噫。公以德符阴骘。庆延子孙。世居封赠之尊。荫极人臣之贵。建碑道左。显褒冥途。畦序说为铭。铭曰。
堂堂圣朝。烈烈文明。仁以配德。德以延英。社稷康人。将帅惟精。钦我魏疆。为河为方。厥赋以上。厥土惟良。异物既产。贤臣复彰。扰以六韬。峻以五常。弧矢不干。忠孝为光。少齿得志。励节勤王。扼腕不断。沥胆可尝。虬龙屈盘。雕鹗翱翔。平寇计高。伐叛名扬。运筹毳帐。决胜沙场。功业有勋。朝廷议勤。加以羽纛。陟以亲军。赐以好爵。固以藩身。得路我土。保祀我禋。貔貅旧统。畏敬无垠。符竹尝剖。惠爱犹存。训子文行。果极名臣。罔极知报。帝命爰臻。锡以峻职。饰以王纶。褒荣令嫡。激励愚嚚。褒崇既尊。典礼斯陈。昭彼懿德。勒自贞珉。
上太皇太后书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一、《河南程氏文集》卷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五○、《皇朝文鉴》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六月日,具位臣程颐,昧死再拜上书太皇太后陛下。臣愚鄙之人,自少不喜进取,以读书求道为事,于兹几三十年矣。当英祖朝暨神宗之初,屡为当涂者称荐。臣于斯时,自顾学之不足,不愿仕也。及皇帝陛下嗣位,太皇太后陛下临朝,求贤愿治,大臣上体圣意,搜扬岩穴,首及微贱,蒙恩除西京学官。臣于斯时,未有意于仕也。辞避方再,而遽有召命,臣门下学者,促臣行者半,劝臣勿行者半。促臣行者则曰:「君命召,礼不俟驾」。劝臣勿行者则曰:「古之儒者,召之则不往」。臣以为召而不往,惟子思、孟轲则可。盖二人者,处宾师之位,不往所以规其君也。己之微贱,食土之毛而为王民,召而不至,邦有常宪,是以奔走应命。到阙,蒙恩授馆职,方以义辞,遂蒙召对。臣于斯时,尚未有意于仕也。进至帘前,咫尺天光,未尝敢以一言及朝政。陛下视臣,岂求进者哉?既而亲奉德音,擢至经筵,事出望外,惘然警惕。臣窃内思,儒者得以道学辅人主,盖非常之遇,使臣自择所处,亦无过于此矣。臣于斯时,虽以不才而辞,然许国之心,实已萌矣。尚虑陛下贪贤乐善,果于取人,知之或未审也,故又进其狂言,以觊详察。如小有可用,则敢不就职?或狂妄无取,则乞听辞避。章再上,再命祗受,是陛下不以为妄也,臣于是受命。供职而来,夙夜毕精竭虑,惟欲主上德如尧、舜,异日天下享尧、舜之治,庙社固无穷之基,乃臣之心也。臣本山野之人,禀性朴直,言辞鄙拙,则有之矣;至于爱君之心,事君之礼,告君之道,敢有不尽?上赖圣明,可以昭鉴。臣自惟至愚,蒙陛下特达之知,遭遇如此,愿效区区之诚,庶几毫发之补。惟陛下留意省览,不胜幸甚。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开纳忠言,委用耆德,不止维持大业,且欲兴致太平,前代英主所不及也。但能日慎一日,天下之事不足虑也。臣以为今日至大至急,为宗社生灵久长之计,惟是辅养上德而已。历观前古,辅养幼主之道,莫备于周公。周公之为,万世之法也。臣愿陛下扩高世之见,以圣人之言为可必信,先王之道为可必行,勿狃滞于近规,勿迁惑于众口。古人所谓周公,岂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书,举言常伯,至于缀衣虎贲,以为知恤兹者鲜。一篇之中,丁宁重复,惟在此一事而已。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又曰「后德惟臣,不德惟臣」;又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是古人之意,人主跬步不可离正人也。盖所以涵养气质,薰陶德性,故能习与智长,化与心成。后世不复知此,以为人主就学,所以涉书史,览古今也。不知涉书史,览古今,乃一端尔。若止于如是,则能文宫人可以备劝讲,知书内侍可以充辅导,何用置官设职,精求贤德哉?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禀赋自殊。历考前史,帝王才质,鲜不过人。然而完德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皆辅养不得其道,而位势使之然也。伏惟皇帝陛下天资粹美,德性仁厚,必为有宋令主,但恨辅养之道有未至尔。臣供职以来,六侍讲筵,但见诸臣拱手默坐,当讲者立案傍,解释数行而退。如此,虽弥年积岁,所益几何?与周公辅养成王之道,殊不同矣。或以为主上方幼,且当如此。此不知本之论也。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小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晓知,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故所急在先入,岂有太早者乎?或又以为主上天资至美,自无违道,不须过虑,此尤非至论。夫圣莫圣于舜,而禹、皋陶未尝忘规戒,至曰「无若丹朱好慢游,作遨虐」。且舜之不为慢游傲虐,虽至愚亦当知之,岂禹而不知乎?盖处崇高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且人心岂有常哉?以唐太宗之英睿,躬历艰难,力平祸乱,年亦长矣,始恶隋炀侈丽,毁其层观广殿,不六七年,复欲治乾阳殿。是人心果可常乎?所以圣贤虽明盛之际,不废规戒,为虑岂不深远也哉?况冲幼之君,闲邪拂违之道,可少懈乎?伏自四月末閒,以暑热罢讲,比至中秋,盖踰三月。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而今乃三月不一见儒臣,何其与古人之意异也?今士大夫家子弟,亦不肯使经时累月不亲儒士。初秋渐凉,臣欲乞于内殿,或后苑清凉处,召见当日讲官,俾陈说道义。纵然未有深益,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又一人独对,与众见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当习熟。若不如此渐致,待其自然,是辅导官都不为力,将安用之?将来伏假既开,且乞依旧轮次直日,所贵常得一员独对。开发之道,盖自有方,朋习之益,最为至切。故周公辅成王,使伯禽与之处。圣人所为,必无不当。真庙使蔡伯希侍仁宗,乃师古也。臣欲乞择臣寮家子弟,十岁已上,十二已下,端谨颖悟者三人,侍上左右。上所读之书,亦使读之,辨色则入,昏而罢归。常令二人入侍,一人更休。每人择有年宫人、内臣二人,随逐看承,不得暂离。常情笑语,亦勿禁止,唯须言语必正,举动必庄。仍使日至资善堂,呈所习业。讲官常加教劝,使知严惮。年才十三,便令罢去,岁月之閒,自觉其益。自来宰臣十日一至经筵,亦止于默坐而已。又间日讲读,则史官一人立侍。史官之职,言动必书,施于视政时则可。经筵讲疑之所,乃燕处也。主上方问学之初,宜心泰体舒,乃能悦怿。今则前对大臣,动虞有失,旁立史官,言出辄书。使上欲游其志,得乎?欲发于言,敢乎?深妨问学,不得不改。欲乞特降指挥,宰臣一月两次,与文彦博同赴经筵。遇宰臣赴日,即乞就崇政殿讲说,因令史官入侍。崇政殿说书之职,置来已久,乃是讲说之所。汉、唐命儒士讲论,亦多在殿上,盖故事也。迩英迫狭,讲读官、内臣近三十人在其中。四月间尚未甚热,而讲官已流汗。况主上气体嫩弱,岂得为便?春夏之际,人气烝薄,深可虑也。祖宗之时,偶然在彼,执为典故,殊无义理。欲乞今后只于延和殿讲读。后楹垂帘,帘前置御座。太皇太后每遇政事稀简,圣体康和时,至帘下观讲官进说,不惟省察主上进业,于陛下圣聪,未必无补。兼讲官辅导之间,事意不少,有当奏禀,便得上闻。亦不可烦劳圣躬,限以日数,但旬月之间意适则往可也。今讲读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职,独臣不领别官,近复差修国子监太学条制,是亦兼他职也,乃无一人专职辅导者。执政之意可见也,盖惜人才,不欲使之闲尔。又以为虽兼他职,不妨讲读,此尤不思之甚也。不敢言告君之道,只以告众人言之。夫告于人者,非积其诚意,不能感而入也,故圣人以蒲卢喻政,谓以诚化之也。今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者,何谓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豫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此理,非知学者不能晓也。道衰学废,世俗何尝闻此?虽闻之,必以为迂诞。陛下高识远见,当蒙鉴知。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专职辅导,极非过当。今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罢,且乞免臣修国子监条制,俾臣夙夜精思竭诚,专在辅导。不惟事理当然,且使天下知朝廷以为重事,不以为闲所也。陛下擢臣于草野之中,盖以其读圣人书,闻圣人道。臣敢不以其所学,上报圣明?窃以圣人之学,不传久矣。臣幸得之于遗经,不自度量,以身任道。天下骇笑者虽多,而近年信从者亦众。方将区区驾其说以示学者,觊能传于后世,不虞天幸之至,得备讲说于人主之侧,使臣得以圣人之学,上沃圣聪,则圣人之道有可行之望,岂特臣之幸哉?如陛下未以臣言为信,何不一赐访问?臣当陈圣学之端绪,发至道之渊微。陛下圣鉴高明,必蒙照纳。如其妄伪,愿从诛殛。臣愚不任恳悃惶惧待罪之至。
旴学策问 南宋 · 王寅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九、《隐居通议》卷二○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邀云将兮游鸿濛,蹑天根,问倏忽:大辩何讷,大智何愚,大勇何怯,大肆若拘。许由巢父,何孑孑而居;龙逢比干,何蹇蹇而诛?我将釐是非,混有无,旁薄万物,与天为徒。荐绅大夫划然而笑曰:子殆未知天乎!古今,天之昼夜;昼夜,天之一息也。阴绌而阳施,阳蒸而阴摩,呼而炎,嘘而冷。天且为物絯,为气化,为形驱,子焉能违世而与道俱?且夫乾吾父也,坤吾母也。其出也或为之君,其处也或为之友。虽尼山之老、邹峄之叟,尚役役焉同世趋,子又焉能一尔汝,忘形躯?使青州饥民尚数十万,耆英会上忍家食以嬉乎?使西师怙虐,膻胆未寒,昼锦堂中忍委身以归乎?二龙閒卧,洛水无波,清则清矣,青苗手实,满枰俱败,忍不为斯民活一著乎?晨窗林景,云谷自春,高则高矣,潜邸旧人,出幽入明,忍不为国家伸一喙乎?借曰太平无事,我可击伊川之壤,都督有人,我可织东湖之屦,然名教一家,中原万里,彼能忘之乎?四道狼烟,万宇俱尽,戎马迹独不到西山南浦间乎?倚梧而瞑,隐几而笑,当为是深长思,而奚以静为高?或曰:我且直之,何如?大夫曰:唯。夫静专动直,乾道也,子奚迂?而况盲风夜收,天宇为霁,狂澜不惊,上下一碧,非神龙出游瞬息八极时乎?天下忧患一疏,大鸣于奸宄馋鼎之交,而庆历以后,大事若默,仅闻今日争濮议,明日争濮议,何故?河朔三镇一奏,力争于袤锋奔逆之冲,而建炎以来,晚节浮沈,舍典学数语外,寂寂无闻,何居?或曰:自仁祖朝优容言者太过。其始也以诋讦而去为贤,其终也侵寻而入于谀。静与直,胥失之,此数百年通患。而争新法之罪,吾党所以平之也。然则容言非朝廷福,讳言反为朝廷福乎?直言非吾党幸,隐言反为吾党幸乎?语涉太后,忤之者固僭也,随之罢,谁速之乎?笼锦有闻,传之者固也,介之去,谁实激之乎?批答弗称,疑之者固轻也,镇之出,谁迫之乎?天章十条,挠之者侥倖乎,抑有出于侥倖之外乎?伯纪十议,忌之者僭叛乎,抑有出于僭叛之外乎?灯前夜雨,掩卷悠思,未尝不为志士一慨,而亦未知所适从也。顾凤冈之隆耸,想直讲之高风,铜陵石磴,遁贤栖客,亦与倘佯乎其中,必有能祛世迷者。敢问。
酬李从道太博 北宋 · 郭祥正
秋水浸天无表里,间帆已过三千里。
鹦鹉洲前逢故人,往事新愁还可纪。
祖朝熙熙民物好,长忆联车游五老。
鸟啼花舞送春归,倏忽官书满三考。
从兹南北趋尘劳,往往遭嗤儿女曹。
斗筲之禄未能弃,回首空羡严陵高。
相逢彼此惊迟暮,笔下琳琅写心素。
荷花十顷绕君家,岂是荒榛碍归路。
悲歌不觉青衫湿,酒杯未满愁先入。
闻说明朝趋玉京,直节如今恐难立。
投献省主李奉世密学 北宋 · 郭祥正
祖朝相国之真孙,轩轩冠盖宜高门。
拔身州掾入政府,议论挺特穷根源。
颜渊必用孔丘铸,自此声名闻至尊。
熙宁神化迈前古,屡诏驰车外循抚。
大河之北淮之壖,民起疵瘝勇歌舞。
枢庭进直腰横金,君臣道合同一心。
货泉交汇指诸掌,老吏缩手随规箴。
如公之才世希有,突兀千丈辉乔林。
徐冠貂蝉坐廊庙,重见成王得周召。
泰山镂牒天垂休,却笑鸿濛首频掉。
贱生流落何可言,四十栖迟埋冗员。
涸鳞怅望一杯水,安用西江浩渺之波澜。
愿公吐和气,稍回岩谷春。
养成尺寸木,为公车下轮。
他年青史上,报德岂无人。
张方平祖告词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栾城集》卷三二
敕:朝廷优二府之臣,列三世之赠。眷我耆旧,退处乡闾。方大享之告成,宜申锡于休命。贲及祖朝,进封大邦。具官某祖某,修身正家,而声被于宗党;居约履顺,而福流于子孙。力行于方寸之间,得报于百年之后。朝之大老,惟尔元孙。肇新淇奥之封,增宠师臣之贵。告于幽隧,服此优恩。可。
尚州落花潭纪事诗 现当代 · 傅子馀
押词韵第十五部 出处:抱一堂诗·卷三
雪岳高巍巍,其下水所滀。
英宪之裔孙(高丽朝门下侍中英宪公金之岱),于此聚其族。
坊里今何如,烟草一潭绿。
人言宣祖朝,倭寇肆颠覆。
义士金俊臣,膂力世所独。
奋臂挥天戈,反手接飞镞。
杀敌如屠羊,当者裂其腹。
讵知形势殊,一旅空驰逐。
身殁鱼丽中,何惜血与肉。
倭仍麇众来,夤夜围板谷(金氏所居曰板谷)。
金门尽老少,一一遭杀戮。
妇女生何为,但愁死不速。
争投里前水,水亦为洄曲。
潭水日夜流,贞魂此潜伏。
壮烈昔所无,公死宜瞑目。
尚州忠义坛,香火至今续。
丛祠鸦自飞,落花吐残馥。
阅年四百馀,浩气涵荒服。
冯抚属墓志铭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五、《敝帚稿略》卷六
士固有身长不满五尺而意气雄千百人者,或者为人卑弱视之。儒者也遇不偶,必达其志。昔闻其语而见其人矣,求之于今何难哉?若冯君讳庭坚、字舜举者,其殆庶几乎!其性质温厚,其气貌和平,其体若不胜衣,其言若不出口,其处己待人恭而宽。平时无事,若退然惴畏,无能为者;至其遇事而激于义,则奋发慷慨,勇往而不可禦,倜傥权奇、智虑横出而不可穷。读书必求有用,每观史传忠节之事,必为之兴叹,曰:「男儿当如是矣」。方其校艺于文场也,所试辄中,尝屡与海内诸冠带圜桥门,乃竟不偶,而亦未尝以得失为欣戚。盖虽素习文事而洞识兵机,岁在绍定之己丑,邻郡大盗起,汀有黄绿头者,邵有刘安国者,其焰甚炽而锋甚锐也。时建宁府差君为隅总,籍保伍以卫其乡。或以非士所宜受而宜辞,君曰:「庠序之所教养者谓何?吾畴昔之所学者谓何?顾乃临难苟避,坐视乡民之涂炭乎」?乃捐家赀给乡丁,日习战事,修险要。又自别招义勇二百人,自办钱粮,不以累官府。自贼破光泽,将犯郡境,已及麻沙,君能严阵力拒之,老幼赖以得活者甚众。先是,朝廷遣殿前统领童德兴兵一千馀人来建,先至麻沙,君因为之乡导,且密以其义丁掎角之,贼甚恐。府促童归,君曰:「兵有机会权宜,今贼前有巨浸之阻,右有唐石之抱,我军方张,功在目中,愿统领暂留,可以一鼓而擒之。今及贼不攻而反,贼得以玩我军矣。天假我以机而不能乘之,则机不在我而在彼矣」。童不能从。时本府三司委刘帐干屯招义丁讨贼,而差君充计议官。君亲往唐石招一千人为土军,号忠勇。贼破邵武,乘势来寇,君将忠勇进丁字桥,出贼不意,设三伏以待之。贼至,迎战佯北,伏者迭起,贼众大溃,斩首甚多。既而贼增众复来,合数千人,刘帐干以彼众我寡为忧。君曰:「我声方振,贼气方慑,我若退,非惟贼得以蹑我军,亦有以沮我军也」。于是偃息示弱,军皆伏山下,而卓白旗于对山之顶,贼不敢进而退。君曰:「贼怯矣,吾将扰之」。遂选壮士二十人夜入贼中,使闻金声则合而击之,金止即止。凡数合而还,无一伤者。因令鸣金如前,贼每闻金声,即自相屠戮,终日扰乱。辨色望之,已悉遁去,自是不复东向。闻贼再入光泽,君曰:「今贼深入,虚实未可知,不可不分兵为援」。君军下桥,刘帐干军牛岭,贼出其后,沿途纵火,使我军中断。刘欲退军,君曰:「今四面皆贼,将何之?愿率所部力战,帐干援于后,此必胜之机也」。少顷,贼拥众来,君立马而望,张左右翼以应之,皆殊死斗。君亲出阵前,视其骁勇者,发数矢毙数贼,跃马冲其阵。众悉力并击,贼大败,望忠勇旌旗而走。后南剑白水峒连明者作乱,童统领为其所败,贼将伺府境,守令分兵守严岭,乃部忠勇二百人守之,贼不敢犯。军之所至,鸡犬宴如也。暨甲午之夏,唐石中里有龚日未者倡乱,环唐石数百里,莽为一盗区。时郡将袁大监甫即调遣左翼军、禁军等收捕,而以教授包某为监军,司礼韩楘副之,差君为军前计议。君曰:「唐石山高深险,固未可轻进。然当以计胜,计当知所先也」。乃条画山川形势,指陈攻守要害:以入峒初,险在牛头岭,正唐石之都隘,崇冈峻岭,俯阚层崖,前阻深流,路容侧足。群贼所以未能有其险而不敢东下者,以有竹溪二十四保未悉从乱也。今若先通竹溪,竹溪乃唐石之左臂,先世尝居焉,可以片纸下之。监军然之,亟使驰檄,由间道达其首领,开陈利害,谕以祸福逆顺之理。彼新为龚胁从,适值龚遣伪帖,令率保内把牛头岭。其首领既听君言,遂合二十四保皆不从逆而效顺。君又募善战者,得百馀人,亦号忠勇土兵。暨贼众数千分道而至,君率所领涉溪南岸,率先邀击于前,贼惧走。复沿溪绕出北岸,夹击于后,贼腹背受攻,多战败死,其众溃乱,多生擒其首领,获龚日未之妻孥与其馀党。平荡之功,君之力居多。端平敌骑寇淮东,时高邮守朱复之以君权在城兵马监押,弹压防城军马。君沿城提督,虽雪霜中不少怠。敌骑犯相城,过高邮,守委部马军清野,兼间采前事。当是时,兵有突入民家取其物而焚其舍者,民未遭敌兵而先自被害矣。君出城,即令百姓入城,俟报至而清野,民感之。道遇敌骑,严督所部,谓其亲力曰:「有难我当死国,汝可先遁,徐收我骸骨以归」。平旦,敌骑至,君整队徐行,敌人以为疑兵不敢逐,遂清野而还。月馀,忽报敌骑至菱塘,守亟与君谋之。君曰:「欲得四轻舟、弓弩手二百人」。守如所请。君驾舟抵岸,伏兵田舍后,遣五十人背水而射之。敌先锋数十骑奔冲前来,君分军而两之。敌骑临流不能制,突入泥淖中,伏兵出其后,夹而射之,射死数十人,夺马数十匹。敌应兵至,君率军徐登舟,敌人遁去,自后不敢窥高邮。守申奏,以为菱塘第一功也。呜呼!此其意气之雄。儒者而能必达其志如此,岂非有古人之风乎?然则以其前后之备宣劳绩,所以赏之而官之者宜如何?顾乃在乡尝两为计议,久而方补一资,继而又仅转两资,福建安抚司准备差使。在淮又尝两拒北寇,功虽奏而不赏,何哉?然君素守谦退,其欲立功名出于忠义,而无矜功施劳之意。不能巧于经营,安之若命,泊如也。特其在兵间以劳苦,在淮间以风寒,因此成疾浸病。一旦,忽谓:「予胸中洞然,似无一物,此身如在太虚中,恐是全归时矣」。遂自盥涤,正巾整衣而坐,旋就卧而逝,时嘉熙己亥四月八日也,享年五十有三。后七年,始获葬于唐石吴坊上富,其山雄伟如其志,乃其所自择,从治命也。君世居建阳竹溪。祖朝佐,迁居麻沙。考应昌,妣徐氏。娶刘氏。一子:震。自葬后,屡以君与予交契厚,且尝为监军于唐石,而得公之助者即予也。痛念乃父之有功而不达,因诵唐张直之之语曰:「吾志非不如古人,吾才岂不如今人?而至于是,死于是耶」?以代为其父致求铭之意。予虽非能文辞者,然因君亦有感焉。夫操行之难而姓名翳然,此陶靖节所以抚卷长慨而不能已。古来贤豪不达而埋光铲彩,与草木俱腐者,又唐史臣以为不可胜咤者也。如君者,岂容不有以发其翳而出其光彩哉!独恨嘱之非其人,予言惧不足以传世行后耳。既迫于情义,不容辞,乃为之志其大概而铭曰:
何学业诗书兮,胸有许甲兵之精强;何貌若怯懦兮,用则健丈夫之轩昂?何外若无能为兮,中有沉密之智囊?贼可灭、敌可禦兮,何兵势之莫当?功已多、名未副兮,何爵赏之未偿?人为君称屈兮,君自无少嫌于肝肠。生而顺命兮,没而安康。山峭水清兮,魄宜是藏。其身恨未显兮,显在后人之炽昌。
尊太皇太后制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七、《宋会要辑稿》礼四九之一九(第二册第一四九三页)、《宋大诏令集》卷一一
自昔圣王之有天下也,继世以治世,示建统之正;尊亲之所亲,为立孝之始。朕以菲质,逖承丕造,恭闻顾命,祗循大卞,稽诸历古,具存典礼。皇太后以坤厚之德载函夏,以柔明之道俪皇家,祖朝推内助之贤,先帝严母仪之奉,懿猷徽范,刑于邦国。迨兹冲眇,躬获缵承,践阼之初,礼章懋举,谨以徽称,仰事宝慈。谨上尊号曰太皇太后。其合行册礼,令有司检详典故以闻。
先天节内中谢露香表(四)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四、《华阳集》卷一一
伏以孟秋初吉,甲夜新凉,迹遗事于祖朝,感下游之真驾。肆及眇躬之御,益虔灵顾之承,适履嘉辰,更孚精意。
宋宗室朝散大夫前签书镇宁节度判官厅公事上柱国士宇妻蓬莱县君王氏墓志铭 北宋 · 郑居中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一、东都冢墓遗文、民国《巩县志》卷一七
王氏之先,太原祁人。其子孙有自魏之元城徙于曹之济阴者,今家焉。夫人曾祖博文,故枢密副使,赠太师、中书令;祖略,故太常博士;父𡵓,故大理寺丞。中令公以风力政事,受知于真庙、仁祖朝,及其子忠简公畴,被遇厚陵,遂父子继践枢庭,为一时衣冠之盛。大理府君少精敏嗜书,有干治才,而蚤世,不及显用。夫人自幼颖悟,凡女工之事,精巧远出人上。既孤,无男兄弟,佐其母理家事,籍籍以令女称。既笄,归今朝散大夫、前签书镇宁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赵君士宇,以夫恩封蓬莱县君。大夫公贤而文,始以宗室子补右内府率。非其好也,乃益以经术自淬砺。会神考锐意图治,柬拔人物,不閒外内,稍稍以公族试治民,公于是奋然请自效。召试,论议中等,擢承事郎。方其游学,赀用不甚给,夫人悉奁櫜所有以资之。其激赞□勉特甚。随宦四方,中馈修饬,闺阃肃然。事孀姑尽妇道,御婢媵宽而有法,下爱之不敢欺。初,大夫公官睢阳,丁其父观察公忧,奔讣京师,不暇问家室。夫人乃自趣装,挈稚幼,贷舟追行,前殡一夕亦至,宗族称之。大夫公宰江阴,为当路所窘,移榷酒吴兴,且欲传致其罪,深以为忧。夫人曰:「公之莅官也,持身廉,奉法公,治民恕,俯仰无所愧怍。穷达命耳,非人所□」。公第行,已而事亦得解。大夫公佐吴郡幕,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之正寝,盖崇宁元年七月十九日也。享年四十五。子男四人:廱,将仕郎,新授徐州萧县主簿;次庠,次序,次广,未仕。女□,长适承奉郎王梧,次适将仕郎杜圯,三未行。以大观元年三月二十九日葬于河南府永安县。铭曰:
王氏之先,勋庸世传。生此柔懿,惟妇之贤。择配而行,归于宗子。劝以诗书,文学而仕。胡不偕老,中涂云亡?既祔新阡,悲风永长。
少府监玉册官臣张惟几刻。
送俞观光学正赴调京师 元 · 吴莱
昆崙东南禹九州,山高海阔峙以流。
齐秦相袭一介丘,梁魏何有真浮沤。
天邑当中控四陬,先生去矣不可留。
二十起家今白头,独骑麒麟诵春秋。
我无粮食无车舟,出门笑看双吴钩。
神气化作青金虬,大江有路通淮洲。
汴河急下蛟鼋愁,吕梁奔谼压黄楼。
故墟荒草项与刘,泽蛇台马一战收。
东连钜野荷花稠,泰山凫绎倚鲁邹。
北溯衡漳冰凌浮,滹沱碣石带白沟。
田光荆轲尚夷犹,掷蛙屠狗何烦求。
天门荡荡开长楸,日暮道远吾骅骝。
谁欤遇者多公侯,眼中劳苦问所由。
南土有客非常俦,百年文献尚汝优。
公车奏椟幸早投,孔姬礼乐正傍搜。
齐楚辨智虚前筹,祖朝肉藿岂异谋。
庾信诗赋俱雕锼,朔风吹尘织卉裘。
炕床煤炭手足柔,非齑豆粥却满瓯。
真珠滴槽酒或篘,伐狐燖兔进庶羞。
妖歌慢舞陈箜篌,老当益壮在此游。
选曹已似执券酬,皂雕一飞即掣韛。
先生去矣听我讴,悠然独酌更马周,长安索米毋庸忧。
说命下讲义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自「王曰来汝说」以下,高宗以师道命傅说自说;「曰王人求多闻」以下,傅说以学告高宗;自「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以下,高宗知说所以教而更命之;「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则傅说知高宗所以命而终成之也。《君奭》曰:「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则高宗尝学于甘盘,而不终其业矣。《无逸》曰:「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则遁于荒远,而险阻艰难备尝之矣。其所以有望于傅说者,盖困而知学焉。酒醴不能自发,有以发之者曲糵也,犹才不能自达,有待于达之者欤。羹不能自和,有以和之者盐梅也,犹德不能自成,有待于成之者欤。曰「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则许之以受教而不拒也。说于是乎可以语学。学之道莫先于求多闻,求多闻所以学古也。不通于古则处经事而不得其正,莅变事而不知其权,亦恶能有所建立哉?非特不足以建立,抑将坠先王之绪而不克永久也。故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则知道,知道然后乐循礼,故曰「逊志」。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故曰「务时敏」。学自外至,故曰「厥修乃来」。至是,则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故曰「道积于厥躬」。不足则学,有馀则教,故曰「惟敩学半」。《记》曰「教学相长」,此敩学半之谓也。始于学,终于教,学不可已也,故曰「念终始典于学」。积善在身,犹日长加益,而人不知,故曰「厥德修罔觉」。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然则高宗之务学,可不以成汤伊尹之事为监乎?则说当「式克钦承」,以辅王之学。非特克式钦承也,又「旁招俊乂,列于庶位」,以成交修之志焉。高宗于是乎知识,所以教而更命之。所以更命之者,先正保衡,俾厥后惟尧舜,悯一夫之不获,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又其效至于「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则今安得有愧?于是乎「罔俾阿衡专美有商」,「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则非特说无愧于阿衡,我亦无愧于先王矣。是乃说所以教而欲成之之意也。故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窃尝论之,事不可以不师古;苟师古,不可以不务学;苟务学,不可以不隆师。古之贤君所以能大过人者,无踰于此三言者矣。且君之于臣也,岂特臣之而已哉?有不得而臣者则友之。费惠公曰:「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吾者也」。有不可得而友之者则事之。子思曰:「古之人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曰,事者师焉而已矣。《经》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传曰:「其君贤君,而有师者王;其君中君,而有师者霸」。然则固不可以无师也。黄帝学于务成,禹学于西王国,汤学于伊尹,文王学于畴子斯,武王学于郭叔,周威公学于宁越,齐小白学于管仲,魏文侯学于子夏,晋献公学于祖朝,燕昭王学于孙膑。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至于功德有远近,成就有大小,所学有贤不贤,则系乎人而已。然则固不可不学也。尝观尧舜之为君,禹、皋陶之为臣,都俞吁咈,共济于一堂之上,宜必有甚高难行之法度,不可逮及之谋谟,更新一时,焜耀来世。不然,何以得圣君贤臣之名于霄壤间哉!及考《书》之所载,不称其能作古,而称其能稽古,曰「若稽古帝尧」,曰「若稽古帝舜」,曰「若稽古大禹」,曰「若稽古皋陶」。君臣之间,皆称稽古焉,然后知虽圣帝贤臣,未有不本于师古。所谓学者学此也,所谓教者教此者也。《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然则事不可不师古明矣。由得师以务学,由务学以师古,以至于建立无愧乎先王,此高宗之所以为贤君者也。孟子曰:「天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呜呼,所谓大有为之君,盖不世出。然而无是君则已,苟有是君,未有无其臣焉,此殆若符契之合,故曰「必有所不召之臣」。高宗即位之初,精诚感格,梦赉良弼,得说于傅岩,置说于左右,以版筑之贱位冢宰,以人臣之卑处师道,君任之而不疑,臣居之而无畏。此非有神契默会,恶能臻于是哉?文王之得臧丈人,高宗之得傅说,原其遇合,盖有异于人矣。宜其相得之深,无所疑畏焉。然说之始对高宗曰「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者,彼以臣之事责我也;卒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者,彼以师道望我也。谓之对扬,则若与为敌焉。有道之士,处辞受之间,无可苟也。且当其任不辞其责,有是实不辞其名。孟子之于齐王,且将以师道自居也,而况有高宗之君乎?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高宗之于说,臣焉而后学,其事虽殊,然其成功一也。
庐州重建包马二公祠堂记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八、《南涧甲乙稿》卷一五、嘉庆《庐州府志》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贤者之在天下,其生也有以惠于人,则死也亦有以怀其心,故虽闾巷匹夫思慕而不能忘,敬畏而不敢慢。此岂或使之然哉,惟其名久而行愈彰,身亡而道益著,百世而下如一日也。故古之为治者,于一乡之贤,一国之望,必尊礼而敬事之。或不可见,则亦谨视其墓域,严共其庙貌,几若奉其先者。非觊其威灵祸福也,所以兴起其俗而动化其民,使知贤者之不泯也。宋有直臣曰包孝肃公,庐之合淝人也。其在庙堂不能一岁而薨,而其乡人至今祠公于节妇台下。盖公少以孝行闻于里闾,擢第得官,不忍去其亲之左右,丧则庐于墓。及移之事君,当仁祖朝,天下可谓承平,而切切论谏,有古诤臣之风,海内称其姓位而不名,至外夷之族愿赐氏以同其宗,况其桑梓之地,可得而忘之哉?然节妇者,亦公之子妇崔也。始公之子诞通判潭州而卒,崔守志以事舅姑,公哀伤之甚,以为无子,崔则告曰:公有幼子,尚可弃乎?公骇而问所以,崔曰:公曩所黜媵妾,生子于父母家,貌甚类公,能诵诗书,今七岁矣。公喜,顾其夫人取之以归,拊之曰,汝非崔氏不得为吾子也。及公没,他日崔氏一子亦死,其母自荆州来,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乃身送母至家而后归,且曰若强我留,当殡于尺组之下,幸以尸还包氏也。既乡人上其事,朝廷既赐封邑,旌表其门。故公之旧宅燬于兵火,而表台岿然独在,号为节妇台云。因相与塑公像以为祠,凡雨旸疾疫必祷焉。栋宇卑陋,非所以为一郡之观先贤之礼者,士民欲新之久。淳熙八年,武节大夫延侯玺安抚淮西,既再岁,民和而政成,始徇其欲而为之。寓公之像于中,而肖其张夫人与子及妇于后堂,位貌显设,俨如家庭。侯则又曰,忠肃马公亦是邦之杰也,与公皆家合淝,皆尝典其乡郡,凛有惠爱。今俱绘于学宫,博士、诸生,以时奠其墓矣,顾其祠久废,是宜并祀而无疑者。于是即其旁规地,以建忠肃之祠。二役既兴,远近嘉叹,栋楹榱桷,不日以具。既告成,崇扉邃宇,规制甚备。侯躬率僚吏,奉而安之。老稚骈观,罗拜歛衽,如复见二公端委正色于黄堂之上,亦可谓不言之教矣乎。惟孝肃讳拯,字希仁,自中丞、三司,嘉祐末仅为枢密副使。忠肃公讳亮,字叔明,由太平兴国起家,历事三朝,出入侍从,判尚书都省,以太子少保致仕。其位朝本末与崔氏之事,有传在史,固不待述,而侯乃以庐人之意,请为之记。嗟乎!世之论孝肃第以刚正敢言、辨忠邪、诋权倖、犯天子颜色以议国本、罢内降为难,而某独叹其初为监察御史时,首言国家取士用人未得其实,岁赂缯币非禦戎之策,宜选将练兵以为边备,此诚知天下大计,为万世虑者。忠肃公智略明敏,虽不至枋用,然识诸名公于未达,自吕文靖、田宣简、宋元宪、陈恭公而下,期以辅相,流知人之鉴。其裁剸繁剧,纵释逋负,破械脱缚,全活诖误,前后千有馀人。领麾符者凡十有七,善政固多,而某独叹其在长沙日,亡命卒剽掠为患,有捕而杀之者,吏坐以死,公特贷之,曰是为民除害也。逮移江宁,行次九江,属岁旱民饥,湖湘漕米适至,公移文守将,发以赈民饥,不问其可否。真识权知变而喜任事者,非世俗拘挛之比也。今延侯膺一道之寄,来治于庐,乃追美二公,志之大者,书而揭诸祠下,庶几士大夫知而慕之,不徒纪其岁月而已也。淳熙九年十二月,具位韩某记。
苏文定公祠碑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南涧甲乙稿》卷一九、《南宋文录录》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歙之绩溪县西隅,有亭曰「翠眉」,不知其何人作也。前则二小山对出,自亭而望,妩然如眉,地势平衍,林木茂蔚。元丰末,苏文定公为县,爱其幽清,时往游焉,赋诗其上。公去而邑人思之,即亭为祠。中更党籍禁锢之馀,书毁迹灭,重为寇攘之厄,井邑荡然,公之遗翰,了无在者。绍兴中,好事者饰县廨一堂,名以「景苏」,后令曹训刻公在绩溪所为诗三十六篇于石,而摩公之像于亭。岁月寖久,栋宇弗支,淳熙十年,公之曾孙秘阁修撰谔,为江南东路转运副使,按行邑中,来拜祠下,出俸钱付县吏,曰修之,勿以烦民也。时奉议郎宣城虞俦方祗县事,愧而谢曰:「此令之职也。昨为令者,以频岁救荒,故未能及。俦至甫几月尔,固将及之,其敢用公之私钱」?某适以行役过县,俦道其所以,且愿得文以为之记。其明年来曰,祠成久矣,辟亭为四楹,得家庙本,别绘公像于中。前为轩槛,以面两山,后为便舍,以待游者。以公之爱其处,规制仍旧,不敢侈也。夫公之名满天下,而文章诵于四夷,功烈论议且载信史,岂须记而后传?盖绩溪在江左,岩邑也。公之为令,仅以半载,而邑人至今乃不忘,则其道德所加,必有未施信而民信之者矣。虽然,公之对制策,当仁祖朝已负敢言之气,而几见黜于有司,驱驰州县,不得用于台阁者踰二十年。逮东坡先生以诗得罪,公亦坐贬于筠,起废而来绩溪,则既五十矣。自是始还,曾不数年,任言责、司翰墨,以翊政路,而登门下省。则向之忌嫉于公,而蹭蹬不偶者,未足为公叹也。昔公自蜀入京师,纵观山河之雄,宫阙之壮,上书韩太尉,实自比司马迁,欲求天下之奇闻壮观以激发其志气,顾以一县之微,一亭之小,耳目所寓,未厌而乐之,何哉?公尝有言曰:「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其斯之谓欤?今虞君之政,惓惓慕公,而徇民之思,以志于公所游之地,则绩溪者,殆公之桐乡也。故某摭民之谣,以为祀神之章,俾岁时酹公而歌焉。其词曰:
公之居兮岷峨西,怀栾坡兮家具茨,翠眉之山兮何足以嬉?公之来兮昆崙丘,大江注兮九河流,翠眉之水兮何足以游?嗟公视于天壤兮等于浮沤,扰扰万类兮是惟蜉蝣。抚兹百里兮曾何异于九州,剖折狱讼兮亦吾庙谋,不为此弃兮讵为彼留!金闺兮玉堂,调神鼎兮辅岩廊。朝临汝水兮暮栖海康,荣枯贵贱兮公以为常。藐祠庭兮山之左,杉千章兮竹万个。公之去来兮世莫可期,惨云车兮斯人是思。
莫府君夫人墓志铭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三、《烛湖集》卷一二
夫人叶氏,句章慈溪人。曾祖应晞,祖朝,父庭茂,皆善士。夫人生绍兴之癸丑年,二十有六归会稽馀姚士人莫府君友,虽异郡,实邻邑也。莫府君为人公正严恪,一门敬惮。方佐其兄治生理有绪,不幸早世。夫人始三十,屏膏沐自闭匿,保抱其一子二女,训饬使就学知礼法,身日夜纺织补纫。处大族间,承上接下无间言。子叔龙既长,诸父窘薄,始析爨,枵如也。母子缩衣恶食,勤勤自营,亦不事锥刀,竞什一,而家用日饶,举族倚重。邑里欢其贤明,谓晚福未艾也,而叔龙年不四十,无何亦死。死而一孙始生,不半岁又死。于是夫人老矣,茕然惟一妇一女孙,聚其族曰:「吾夫之犹子叔广,吾雅信爱之,是有次子曰子应,可为吾子后,昭穆宜也」。佥曰:「善」。遂取子应于吴以为孙。常曰:「天不吊我,既重罚我,吾抚教此孙,庶几有立,犹不负莫氏之先庙」。其综理细大,惠顾戚疏,一如平日。后三年而夫人病,病一年竟死,嘉泰元年之八月十日也,享年六十有九。呜呼,悲夫!世常言天道不差,为善有福。若夫人本末,余所熟知,不惟柏舟一节真古列女,而其他百为,与其夫若子心事,皆可质于鬼神。然其所遭若此,何哉?是可不为大哀欤!所谓天道福善,固不可必欤。其年十一月十三日,葬馀姚县龙泉乡新隩之原,祔于夫之兆。二女,长适进士高軿,亦寡居守志;次适夫人之兄子进士叶浤。孙男则子应也,孙女曰阿招。夫人有治命,处其身后事甚悉。铭曰:
义不疚,善不祐。命不咎,铭不朽。